第22章 你非得瞒着我吗_朕看上男主了怎么办?[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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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非得瞒着我吗

  中秋的一场意外,让沈健和柳氏两个原书前期的小boss提前熄火。

  且先不提被夺了世子之位的沈健回去后会如何地恼恨,殷盛乐只觉得自己看见那小胖子脸上的震惊和空白,心里一直压积的郁气就瞬间消散了。

  该。

  叫你一家子全都换着法儿地欺负我家阿徽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寝宫,沈徽睡得正熟,与他前后脚回来的商皇后在听说儿子到了现在还想吩咐人给他在沈徽房间里加张床的想法,顿时觉得不大妥当,她亲自将殷盛乐提溜出来“娘亲晓得你喜欢沈家孩子,但你要明白,有的时候,荣宠太过,对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会惹人眼红谁敢眼红”殷盛乐下意识地抬起脚想跺地,突然觉得自己当着长辈的面发脾气实在太不应该,于是力道一歪,一下子就歪歪斜斜地平地摔倒。

  “唉”商皇后忙将他抱起来,“可伤到什么地方没有,怎地站着也会摔呢”

  殷盛乐苦恼地垮着一张小脸“可能是我不想动,但我的身体他偏偏动了,两厢一拧巴,才会站不稳。”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母亲抱在自己身上的手忽地紧了一下“娘亲”

  商皇后罕见地有些慌乱“没什么,你刚刚真是吓到娘亲了。”她一双英气的眉毛格外黑浓,小剑一样,却藏着愁绪。

  “娘亲你别担心,小七没事的,忙了这么一大晚上,您也早点休息。”殷盛乐感觉自己摸到了些许脉络,原主的脾气会这么暴躁,估计也是有什么内幕的。

  商皇后亲昵地摸着他的脑袋“娘亲知道,咱们小七是再体贴孝顺不过的孩子了。”

  殷盛乐为了安商皇后的心,乖乖巧巧地没再闹着要跟沈徽睡一个房间,他在沈徽的隔壁睡下,翌日一早,没等别人来叫,就自己清醒过来。

  他迅速地穿衣洗漱,从桌上拿了两个包子几口啃完,迈着小短腿跑到隔壁。

  沈徽还没有睡醒。

  殷盛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的声音,走进去,看见沈徽的脸色依旧是有些发白,眉头微微蹙起,双眼紧紧闭着,伤手压在被褥的上方,绷带里头渗出来的些许血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的血痂。

  他趴在床头,仔细地观察起小男主的睡容。

  身为男主角,沈徽的长相自然是极佳的,毕竟都1202年了,长相平平无奇,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男主早就不流行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殷盛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睁开眼看见明显是古代风格的床帐时都要花上个几秒钟的时间来回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后来沈徽入宫成了他的伴读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他再睁开眼看见的,有的时候是沈徽瘦弱的胸膛和一小节下巴,有的时候莫名其妙倒了个个儿睡到床尾,他得先让自己爬起来,才能看见沈徽规规整整地平睡着,偏怀里抱了一只自己的脚丫子。

  对这张脸,殷盛乐已经熟的不能更熟。

  他现在的注意力更多地落在沈徽的手上,重重叠叠的绷带下面,那道触目惊心的长长伤痕。

  伤成这个样子,他以后上课抄笔记可怎么办

  殷盛乐忧愁地想着,还有这么长的一道伤口,沈徽是不是沐浴也要变得麻烦了

  万一他吃饭的时候右手没力气夹不起菜怎么办

  各种稀奇古怪的担忧在他脑子里纷飞着,殷盛乐转念一想,自家阿徽可是左右手能能写出一笔工整小楷的,就算右手暂时没法抄笔记,那他还有左手可用,至于他平时左右开弓给自己抄的那一份,大不了自己来抄写就好了,毕竟老是受一个孩子的照顾,还是让殷盛乐心里有些小小的羞愧的。

  至于沐浴的问题伤口没长好之前最好不要沾水,那就让宫人帮他用湿帕子擦一擦不就行了就算洗得不太干净,那、那自己也绝对不会嫌弃,只要不妨碍到阿徽养伤,还跟他睡一张床。

  他完全忽略了比起洗不洗澡的问题,分明他糟糕至极的睡相才是更大的隐患。

  殷盛乐盯着沈徽发着呆,脑子里正想着不如把合乐拨给沈徽,让他去照顾一段时间的时候,床上躺着的小少年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沈徽眼里还有些模糊,只能看见在床头有一团小小的红色影子,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便清楚地看见他家小殿下一双肉手扒着床沿,再把下巴搁到手背上,眼睛睁得大大地,也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这模样像极了冬日里趴在炉火边取暖的猫咪,他会心一笑。

  “殿下。”

  “嗯”殷盛乐一下子回神过来,“阿徽你醒啦,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饿了吗,我现在叫他们摆膳好不好呀”

  “臣并无不适之感。”虽然右手还在隐隐作痛,但在宫里,在殿下身边,比在那临川侯府里让沈徽安心了无数倍。

  因怕他右手乱动会再碰到伤口,所以御医拿来他们自家缝制的,在殷盛乐看来跟后世的“悬臂带”没什么区别的东西,让沈徽把右手搁进去,再将带子拉到他脖子后面,就这么把手挂起来。

  这一次给沈徽看守的御医并不是殷盛乐认识的那一个,他看上去才三十出头,这对于御医来说,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年纪,也不知是因为他自认年轻不太有行医的底气,还是早早就听说过殷盛乐的霸道名头,这位姓唐的御医在殷盛乐跟前就显得格外小心,连带他带来的那个小太监也是一直低着头,缩着肩膀,看上去是恨不能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

  “本殿下有这么吓人吗”殷盛乐问急急忙忙从重华宫里赶过来的陈平道。

  陈平把合乐从他身边挤开,脸上堆着笑“殿下自有天家威仪,那位唐大人是去年秋才入御医院供职,若不是昨日御医院其他大人都回家团聚去了,就他一人值守,也不会传他来给沈公子看伤,他头一次面见殿下,心里紧张些罢了。”

  “他紧张倒好解释,可那个提药箱的小太监,怎么见我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仿佛我再多看他几眼,他就要当场晕过去了”殷盛乐郁闷得很。

  原生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听,他认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陈平的脸挂了一瞬欲言又止的神色,很快消失,但他还是被殷盛乐一把抓住“嗯怎么回事,你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本殿下么”

  “这啊这”陈平支支吾吾了一阵,在殷盛乐愈发具有威胁性的目光底下,他把脸憋得通红。

  殷盛乐眯起了眼“有什么事情是本殿下听不得的”

  陈平的双眼迅速地朝两边扫开,只见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默默站着,只当自己是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假人,而唯一能在七殿下闹脾气时出来劝慰两句的沈徽还在里头换衣裳,没能出来。

  求助无门,也没法转移话题的陈平只觉自己老命休矣“不是,嘶”

  “不是的话你就快说啊,难不成,是爹爹和娘亲吩咐过你,要瞒着我么”殷盛乐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使唤得动身边的这些宫人,大半还是仰仗于父母的疼宠,不然一个小屁孩儿哪怕身份再是重要,又哪里能叫这些人服服帖帖地听自己的命令

  陈平的脸顿时垮得像是吃了十斤苦瓜。

  殷盛乐转头吩咐合乐“给你陈公公今后一日三餐都换成新鲜的苦瓜,就生吃。”

  他这话一出口,陈平却反而松了一口气“谢殿下赏。”

  殷盛乐喵喵喵

  他眼皮半耷拉下来,露出死鱼一样的眼神“你是打定主意了不肯告诉我”

  “殿下,您就饶了奴婢这条小命吧”陈平哭丧着脸。

  “不过是问你个话,哪里就要你的命了”

  陈平还是不肯开口。

  殷盛乐撒开了手“果然是爹爹和娘亲让你们都瞒着我吧。”

  自认为逃过一劫的陈平见他像是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便松了一口气,却没看见殷盛乐那双猫儿般的黑眼滴溜溜直转“那本殿下自己去问他们,就说,是陈平陈公公你,在我跟前主动提起来的。”

  陈平没站稳,一下子跪在地上,哀嚎道“殿下”

  他知道七殿下胡搅蛮缠是出了名的,但从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一日,毕竟自从七殿下上了学,脾气就变得好多了不是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沈徽劝着。

  他心里念叨着救主的名字,沈徽果然很快换好了衣服走出来,一看见陈平跪在地上,便走到殷盛乐身旁,温声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就叫陈公公这么跪着,他惹了殿下恼了”

  看见是他,殷盛乐拧巴着的凶恶表情软了下来,他用脚尖踢踢地面“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问他话,他一样不说,跟河蚌似的,连吃苦瓜都撬不开。”

  陈平的嘴闭得越紧,殷盛乐心里就越是好奇,而这身体里固存的那股躁动也越发地嚣张起来。

  “行了,起来吧。”殷盛乐瘪瘪嘴,一转头,又挂上了笑,“我叫母后宫里的小厨房做了鸡丝粥,还有些菜卷子,伴粥吃的小点心,你这伤吃不得腌腊的东西,若是觉得这些东西太淡了,我再叫他们取些蜂蜜来。”

  他声音还十分稚嫩,带着亲近与些许地讨好时,就变得极为软糯可爱。

  沈徽似乎并没有口味上的偏好,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继续劝慰大清早就发了一通脾气的殷盛乐“陈公公历来办事都是妥帖的,殿下便是看在他往日贴心尽力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罢。”

  殷盛乐用手拄着下巴,斜着眼睛去看陈平,又飞了个眼神看一眼合乐,很快他收回来,重新落在沈徽脸上“那就听阿徽的,本殿下这次先饶过你一回,再有下次,我就让娘亲把你也换了,退回掖庭里去,叫你日日夜夜舂米。”

  陈平飞速地磕了几个头,嘴里念着谢殿下宽恕,那颗提到嗓子的心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背上全是冷汗,浸透了里衣。

  七殿下身边的大小宫人,这一回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过,叫人调教好了才送过来的,唯有自己,原在栖凰宫不过一个跑腿的小太监,是那天国子监里自己一直守着,才让七殿下亲口要过来的,到了七殿下身边之后,陈平不但被秋容姑姑隔天儿地敲打提点,还被帝后二人提到跟前多次嘱咐警告过。

  他是从宫外来的,小小年纪就被拐子给拐了,也不晓得家在何方,偏偏生得还算清秀,那拐子就和一些地下暗娼的馆子合作,在陈平六七岁的时候就将他阉割了,想将他养大后再卖个好价钱。

  自小被阉割的男孩哪怕年纪大了,在受过调教的情况下,也依旧长不成多么高大英武的模样,而是终身瘦小宛若男童,某些流传几百年下来的世家里,就有人特别喜好这一口的,皇帝上台之后也好生整治过一番,但这种事情,只要没当面捉拿住,总有得诡辩的余地,更何况这些阉娼早习惯了附在男人主家身上过活,就算将人抓住,他们也很少站出来指证,说不准还会帮着主人辩解。

  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坏,他才刚刚被阉割,那暗娼馆就被安国长公主带人捣毁,而他这样记不得家乡,也不知道自己姓名,又被阉割了的小男孩儿,便被统一送入了宫中的内监所。

  几经周转,陈平才来到殷盛乐身边。

  他在这宫里,就是无根的浮萍,除了老老实实听从上头的命令之外,他没有胆子去做出多余的选择。

  也是查过他一直都老实听话,后头也没什么人,商皇后才会安心将他放在儿子身边。

  沈徽吃饭的动作看上去慢悠悠的,十分雅致,殷盛乐也从盘子里夹了个菜卷子慢慢嚼着“今天有宫宴呢,我本来就求了父皇,让他叫临川侯带上你,却没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也好,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也免得在那府里受欺负。”

  “殿下待臣惯来优容,是臣的幸运。”沈徽能左手写字,筷子也使得非常顺溜,他拒绝了殷盛乐让合乐给自己布菜的好意,还有心思将菜卷子里殷盛乐不爱吃的都精准地挑拣出来,摆到一旁,方便殷盛乐随时取用。

  被一个伤者这般妥帖照顾的殷盛乐有些不好意思“你吃自己的就好了,不用管我,手还痛吗”

  “已经好了许多,唐御医的药十分有效。”沈徽每次跟殷盛乐吃饭,为他挑拣去不爱吃的部分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在投喂家里养的狸奴的满足感,但转念一想,分明是这性子跟猫儿一样的小殿下在养着自己,沈徽不由得失笑。

  殷盛乐眼睛多尖呀,沈徽唇角才露出一丝丝笑意,他就已经发觉了“阿徽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是,臣在想殿下。”沈徽毫不避讳。

  殷盛乐一点儿也不害羞的,他直起身子,双手都支在桌面上,跃起来,踩着凳子“想我什么,能说说么不说也可以,要是阿徽夸我的话,我要不好意思的。”

  被逼问恐吓的陈平在一旁默默流泪。

  沈徽的笑颜彻底绽开了来“臣只要一想到,此生遇见了殿下,殿下还待臣如此之好,便会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实在是没法不开心。”他的笑容与平常的那些礼貌的笑看上去没什么区别,殷盛乐却恍惚见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地点亮了。

  却也不再做多思。

  自己跟原身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肯定也不会跟小男主走到最后决裂那一步的

  殷盛乐被沈徽夸得心花怒放,他双手往腰上一插“这有什么,你可是本殿下的伴读,本殿下当然会罩着你啦”

  小团子一样的人儿,再嚣张得意,也不会叫人觉得心生反感。

  “祖宗,可不该这么踩凳子,仔细摔下来。”陈平试图给自己挽回一点在殷盛乐心里的印象,那只后者脑袋一扭,装作没听见。

  沈徽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陈公公说得对,小心摔了。”

  既然小男主都开口了,殷盛乐就故意挂着不愿意搭理陈平的表情,气哼哼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又在宫人上来擦凳子之前,自己摸出一张帕子将凳子上的鞋印擦掉,再一屁股坐了上去“阿徽,等会儿咱们去御花园看灯吧我娘亲布置了好多花灯,还有灯谜,只要能猜出灯谜来,就能把自己想要的花灯给拿走了。”

  他对自己的文化水平还是十分有逼数的,于是厚着脸皮“不过若是阿徽你想要,得自己去猜才行,我说不准还得仰仗阿徽你的聪明才智呢”

  他孩子气地吐吐舌头。

  沈徽又被他逗笑了“好,殿下想要的,臣一定会为殿下取来。”

  无论那是什么。

  殷朝的宫宴通常是从中午开始。

  有资格入宫、收到了邀请的朝臣宗室们一早就入了宫,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还得先拜见皇帝,命妇们则是得先往各宫拜见宫里的娘娘们。

  等这一波的朝拜完了,他们才会到宴厅里去,找到自家的位置坐下。

  而被长辈们带入宫来的年轻人们就没那么严格,只需要拜见过贵人们,就可以去御花园里赏灯猜灯谜,因殷朝的男女大防并不是很严格,说不准还能成好几段姻缘呢。

  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前头几年中秋宫宴的记忆,也许是因为他太小了,没记住,也许是因为商皇后不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过早地出现在朝臣世家的视野之中。

  待沈徽吃完了,殷盛乐才想起来告诉他“临川侯昨晚就告病了,今天大概侯府的都人不会过来。”

  沈徽闻言稍作沉默“世子也不来么”

  “额”殷盛乐挠头,沈徽探身过来给他摘走嘴角的一点菜叶子,小豆丁脸上有些泛红,“昨晚阿徽你睡着之后,那个什么,临川侯入宫,本来说想先见见你的,但是被我给打发回去了,然后、然后你那个弟弟在御殿上口出狂言,把你祖父气狠了,他一开始不知道你是被伤了右手,起初还想给他们求情来着。”

  其实就算临川侯知道沈徽是伤了手,他的第一反应也肯定是要给二孙子求情,奈何他被真相冲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后面又有沈德大胆自曝,成功地把临川侯气得险些厥过去,这才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那小胖子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差点儿把临川侯气倒,然后他就说要废临川侯世子的位份,改立你为世子。”殷盛乐避过了沈德的污言秽语,说,“我爹爹已经答应了,说是等宫宴过了,就下明旨。”

  他小心地观察沈徽的神色,果不其然,小男主为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眉尾也弯落下来,看上去是伤心了,还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耐,但他嘴角依旧是向上扬起的“多谢殿下告知。”

  “你当了世子,将来那些人就都要看你的脸色过活,他们再也欺负不了你了,阿徽不开心吗”殷盛乐心里有些不安。

  沈徽摇头,道“臣没有不开心。”

  “可你都拧眉毛了。”殷盛乐抬手对着空气戳戳。

  沈徽眉间多了一抹诧异,他从小就学着该怎么笑,该用那种笑容,才会让人看不出自己的软弱,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足够谦卑,没有威胁性这能避免很多麻烦,也免去很多苦头。

  装着装着,他都习惯了时时刻刻脸上挂着温和宽厚的笑容,就算心里有什么别的情绪,旁人也鲜少能看出来。

  对他敌视进了骨子里的柳氏看不出,只当他被责罚得怕了,懦弱了,不敢与她争锋;沉迷酒色的父亲也看不出来,或者说他眼里除了美酒美人,就从没有过这个亡妻留下的孩子,或许还巴不得沈徽早点去死,好给他的娇妻爱子腾出继承人的位置。

  连祖父,都没法看出自己掩藏的情绪。

  在他眼里,大概自己就是一个脾气顶顶好的,温柔、宽容,知道进退的孙儿。

  这些人都不知道,在无数个冷寂的黑夜里,沈徽也是用力地磨咬着牙齿,才将那些不可轻易显露的痛恨压在心底。

  他不自觉地抬手摸着自己上弯的唇角“臣的表情很不开心吗”

  “倒也不是。”殷盛乐拿小胖爪子摸着下巴,“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沈徽垂下眼帘,连同唇角的弧度也一并拉平,虽然他很快又恢复到往日的笑脸,但那一瞬之间的阴沉还是叫殷盛乐看得清清楚楚,而沈徽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一样,用带笑的语气说“殿下说得没错,臣方才确实是有些难过。”

  “因为临川侯为沈德求情”

  “不只如此。”

  他们走在去御花园的宫道上,路旁挂了许多六个角的宫灯,灯面上画着玉兔姮娥,角落里是桂树蔓生出的枝叶。

  他们身后跟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宫人,陈平走在最前,并且不着痕迹地把合乐挤兑到落后一步的位置上去。

  他心里的纠结完全摆在脸上,被合乐暗暗记下。

  宫人队伍的前方,隔了三步远的地方,殷盛乐牵着沈徽的手,侧头问“不止如此”

  沈徽也向她偏了偏脑袋“是的,不止如此,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眼神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是在回忆,又好像重新看到了过去的景象,“臣讨厌临川侯府,如果可以,臣只愿做一个升斗小民,而不是落在侯府里,或许,不与临川侯这三个字沾边,臣与臣与母亲才会过得松快些。”

  “母亲”殷盛乐难过地看着沈徽,原书里,对沈徽早逝的母亲提及最多的,是一段他报复临川侯府,报复自己的生父以及后母的剧情。

  但无论是那书里,还是自己穿越后所听闻的,都是临川侯世子夫人在生产时难产,诞下沈徽后便过世了而已。

  然而沈徽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莫非剧情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变化

  殷盛乐很是疑惑。

  沈徽苦笑着“是啊,臣的母亲,倘若她并没有嫁给臣父亲的话,或许也就不用受后来那么多的苦难了。”

  “阿徽还记得令堂么”

  “殿下或许也听说过,柳氏与沈健在臣母亲有孕时苟合,故意气得她难产,臣母亲在生下臣之后便离世了。”他口中这段话,在临川侯府是被视为禁忌的丑闻的存在,他哪怕心中有怨,想要为母亲抗争,想要以此指责柳氏和沈健,都会被旁人联合着压下,其中也包括临川侯。

  一味地只知道捂住府里受害者的嘴,却也不想想,这一家子的丑事放在外头,又有哪几个是不知道的

  自欺欺人罢了。

  “莫非另有隐情”

  沈徽点头“臣的母亲虽然难产,但其实并没有因此血崩,只不过到底还是坏了身子,精神不济,身边的人也被沈健趁着她昏迷全部打发走她被锁在临川侯府最深的小院子里,外人都说她已经死了,沈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具尸身将她充当作我母亲下葬而我的母亲,只能在那方牢笼里,眼睁睁看着柳氏不明不白地入府”

  他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殷盛乐在他手背上拍拍。

  沈徽继续说道“她其实养我养到五岁,身子才终于支撑不住,才离世的”

  “临川侯就不管吗”殷盛乐发现,沈徽虽然平时都十分规矩,自称也总是用谦称,但这孩子情绪上来了,还是会露出许多破绽,包括但不限于对自己生父直呼大名,以及自称从“臣”变为了“我”。

  “那时北胡犯边,祖父被调过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娘亲已经离世,而我臣年纪太小,还不知道要韬光养晦,在他跟前将事情全部倒出来,结果反被柳氏抢白,颠倒是非,因臣的一时冲动,失去了为母亲寻求公道的良机。”

  他不住地叹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在短短一段话里,究竟是叹了多少回,但殷盛乐默默地记下来了,心中不住地慨叹着世道难公,命运对沈徽实在是过分残忍。

  好想。

  杀了他们。

  殷盛乐眼神一凛,迅速将心底莫名涌现的杀意摁了下去。

  太奇怪了。

  原身小小年纪,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多暴戾脾气

  沈徽依旧在诉说着自己过去,从一开始,他没能抢占先机,到临川侯因为新伤旧伤,辞官回家足不出户的养病,而自己也逐渐学会如何在侯府中表现得听话乖顺,慢慢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吃了许多次亏之后,臣才学会如何反击,在柳氏她面前故意露些破绽,引她再来对付我,又故意将祖父也引来,叫他看清楚我的处境,如此,臣才能有机会被送去国子监读书,也才能与殿下相遇。”

  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挣扎,自己的不屈服,才是让他看见为母亲讨回公道的真正阶梯。

  倘若自己真的像祖父期盼的那样,对那一家三口处处忍让包容,只等着以后继承侯府就好了开什么玩笑,他所面对的,可是一群不知饱足的豺狼啊,但凡自己稍微有些不慎,就随时都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臣不想认命,也从来不愿意认命,臣大概天生是个反骨头,不愿遵从父祖之命,天生的不肖子孙。”

  若放在从前,这些话,沈徽是断断不敢说给旁人只晓得。

  哪怕今天对着殷盛乐坦露心声,也存在着赌的成分。

  对这个自他有生以来,给了他为数不多的温暖的小殿下,赌下自己的所有信任,也博小殿下对自己的信任。

  殷盛乐就在沈徽的不安忐忑之中,将他的手抓紧了“我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对,他们为了自己,害死你的母亲,还想害你,你难不成就顺他们的意,将自己的命送上去么就因为他们是父亲,是长辈”

  “不应该的。”殷盛乐缓缓摇头,黑漆漆的瞳孔里,映出来沈徽的身影,“倘若你当真那般驯服,就不是我认识的沈徽了。”

  殷盛乐定定地看着他,在书里,沈徽可是一个敢弑君的猛人。

  “你既然不愿意跟临川侯府再有牵扯,但是你又不方便直说,那就全部交给本殿下吧,保准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殷盛乐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用力拍了两下。

  他鼻孔朝天不可一世自信至极的模样在沈徽看来实在是可爱极了“臣已经偏了殿下许多好处”

  “是本殿下愿意偏心你,你乖乖受着便是。”殷盛乐故意纠正他道。

  临川侯府那个鬼模样,也难怪小男主不愿意回去,不过也正好,不会去,男主就完全变成自己养的崽儿啦

  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殷盛乐心里一个浑身黑漆漆的小人儿贼兮兮地搓手手。

  感谢临川侯府的作死,把小男主推给自己,此时再不跟他好好培养友情又更待何时

  “反正阿徽你不用担心的啦”殷盛乐拉着沈徽快步走起来,走到一盏小兔形状的花灯下面,“你喜欢这个兔子么”

  又问看管花灯的宫人“这兔子灯也要猜谜才能拿么”

  守着这边这一片花灯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穿着身俏丽水嫩的翠色宫裙,她眼神似乎有点儿毛病,一开始离得稍微远些,就看不清是谁来了,待殷盛乐拉着沈徽走近,才露出惊恐的神色,有些结巴地说“是、是要、猜、猜谜的,七殿下稍等,奴婢这就、这就去将灯谜找出来”

  她一转身,带倒了摆在一旁的灯谜签子,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的摸寻,殷盛乐看着她的表情,怕是都快吓得哭出来了。

  “我有这么吓人吗”他瘪嘴,摇着沈徽的手臂,“阿徽你说,我真的那么吓人吗”

  原身虽然熊得飞起,但他平日里见到不是自己宫中的宫人,也没像这个小宫女一样怕得打哆嗦啊还得除去跟在唐御医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实在是太奇怪了,偏偏看上去像是知道些内情的陈平不肯说。

  想到这儿,殷盛乐又狠狠地瞪了陈平一眼。

  陈平一个哆嗦,忙陪起了笑脸“殿下可有事要吩咐。”

  殷盛乐“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依旧是不肯搭理他的模样。

  陈平顿时又是满心的苦涩。

  此时他身后的合乐轻轻戳了一下上司,小声提醒“陈公公,殿下这是心里不舒畅呢。”

  陈平回头瞪着他,也压低了声音“就你小子知道得多”

  “奴婢只晓得,咱们都是七殿下的奴婢,不管做什么,都得叫殿下顺心罢了。”

  陈平愈发觉得这小子阴阳怪气,只是还不等他发作,脑子里边一道灵光闪过。

  对啊。

  自己是七殿下的宫人啊。

  那件事虽然上头的帝后都警告过自己,轻易不许叫殿下知晓,但殿下他现在已经察觉到些许端倪,朝自己问了,若自己憋着不说,落在殿下眼里,那岂不就是不够忠诚听话么

  想通了这一点,陈平身后又是一阵冷汗簌簌地滴下。

  依照七殿下这个脾气,被他认为不够忠心的下人会是个什么下场自不必多提,今儿个自己能躲过一劫,还是靠了沈公子在侧,让殿下没那么暴躁

  他又回过头,颇带深意地看了合乐一眼,沉着嗓子“好弟弟,哥哥承你的情,先前都是哥哥心胸狭隘,都是我的不对,你日后若有什么不好办的,只要不是背弃主子的活儿,尽管来找哥哥。”

  “陈公公客气了。”合乐微微一笑,深藏功名。

  他们私底下有来有回地说完了小话,另一头沈徽已经将灯谜给猜了出来,小兔灯到了殷盛乐手里,他一提灯杆,却发现兔灯底下的绦子太长,自己又太矮,直接垂到地上去了。

  但他又不愿意松开沈徽的左手,叫他帮自己拿着,于是对后叫了一声“陈平”

  陈平立马走上来,恨不能在左右两边写满忠心“殿下可是要问”

  殷盛乐上来就把兔灯塞他手里“你拿着。”根本没听清楚他的示好。

  塞完了灯,他就又拉着沈徽往前头走了,此时陈平的脸色又变得苦涩,而那翠色衣衫的小宫女依旧瑟瑟发抖,在经过她的时候,殷盛乐终于是忍不住“本殿下到底哪里生得吓人了,竟叫你怕成这个模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那小宫女就抖得更厉害了“回禀殿、殿殿下,奴婢早些时候,是在、在栖凰宫、侧殿供职,是、是伺候您、茶茶、茶水的”

  殷盛乐整个人都哽住了。

  原主从前发作宫人最多的理由,就是这个茶水太烫、太凉、苦了、甜了这种胡闹又摸不着边际的理由。

  “听姑姑说,从本殿下那里打发走的下人,不都是被送进掖庭受罚了吗”殷盛乐看着眼前比沈徽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直在心里叨叨原身实在是造孽,熊娃儿一个。

  小宫女快要哭出来了,她呜咽了两声,带着哭腔地说“奴婢也以为要被罚入掖庭的,但是,但是,姑姑说,皇后娘娘仁慈,也晓得咱们其实没犯什么大错,不该入掖庭,只发回宫女所,再由所里的姑姑们重新分派差事,奴婢真的不是自己跑回来的,殿下明鉴,殿下饶了奴婢吧”

  她这回倒是没有再继续结巴,而是说着说着就直接哭了起来。

  殷盛乐瞠目结舌呆立一旁,还好沈徽冷静,请跟在自己二人身后的宫女上前安慰哭得不成样子的小姑娘。

  “陈平那个小太监也是从我宫里出去的你就为这点小事,宁愿顿顿吃苦瓜也要瞒着我”殷盛乐瞪向陈平。

  陈平这会子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他才刚刚打算跟殿下坦白,结果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小宫女给截了胡,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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